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暗器 // 吕虎平

吕虎平(1973年~ ):陕西作家协会会员,西安市首批签约作家。现居成都。出版散文集《棉花》《吹进院墙的风》《散碎阳光》《篇十二》,诗集《镜与像》,长篇小说《单面人》等。作品收入《2010年中国散文年选》《稻草人的信仰》《九十九极》《九作家散文选》《中国散文名家散文精选》《我的恋爱》等多种选本。曾获西安市百名骨干艺术家荣誉称号、首届《手稿》散文奖、《十月》《延安文学》联合征文散文奖等。
ta的作品

[散文] 仓颉的神气与仙气

 

 

家乡有一座古台,高十余米,儿时玩耍,时常围着它转圈圈。老辈人讲,这座古台是仓颉造字台。我误以为是造纸台,这是先入为主的缘故。这种误会来自于临村的造纸作坊。直至我上了学,知道了仓颉与造字的关系,自然对造字台生了几分敬仰。

邻村叫北张村,传说是蔡伦发明造纸术的地方。北张村有一座庙,供奉着“纸圣蔡伦祖师”的牌位和泥身金面塑像。有一首民谣:“仓颉字,雷公碗,沣出纸,水漂帘。”说的就是我们村周边的几处古迹作坊。北张村的手工造纸,十分辛苦,男男女女要在半夜起来,站在山墙边,将操出的纸,一张一张贴在墙上,无论酷暑炎夏,寒冬腊月,从不间断,因此,十里八乡流传着“有女不嫁北张村,半夜起来糊墙跟”的说法。紧邻北张村,是西周时期的灵沼、灵台、灵囿的“三灵”遗址。遗址至今尚存,建有庙宇数座,常年香火不断。

中国人喜欢造神,对某些不可知的事,尊为神的喻示;在某些方面远远胜于常人的人,便尊为圣人,尊为神。上古时期,人们靠结绳记事。大事打一大结,小事打一小结,相连的事打一连环结。后又发展到用刀子在竹片上刻以符号作为记事。但毕竟事情繁杂,名物繁多,用结绳和刻木的方法,渐渐显得不那么靠谱。仓颉造了字,人们把他尊为神。关于仓颉的生与卒已经无据可考,然而,他的故事却一直传了下来,和尧、舜、禹、黄帝一样。我以为,仓颉在中国历史上最重要的价值,是他让历史记录有了可以凭据的载体,并延伸到如今的各个领域。因为有了文字,科教、文化、历史、医学以及天文、地理,才得以发展。因此,在中国人物传播史上,仓颉是个伟大的奇迹。他从古代史籍的只言片语中被挖掘出来,并借助强大的民间叙事话语,成为中国家喻户晓的人物。也有人说,文字的创造来自于民间,仓颉,作为黄帝的史官,他只是将民间的创造收集整理,充其量,仓颉仅仅是文字的整理者。无论哪种情况,仓颉对人类文明进步的贡献,是巨大的,无可比拟的。

自幼听老辈人讲,仓颉有四只眼。我无法想像四只眼如何置放,就有心想看一看。有一天,村里来了个卖年画的老妪,她的年画很有趣,有舞大刀的关云长、门神秦琼、敬德和捉鬼的钟魁。我问她,有没有仓颉。老妪的回答让我很失望:拿回家,有啥用呀?四只眼,怪怕人的。我说,四只眼是文化人。老妪一时没弄明白。我又说,戴眼镜不是有知识嘛。老妪愣了愣,就挥了挥手说,去去去,不跟你这娃儿说了。谁知,第二天,老妪带来一张仓颉画像。我看了一眼,心下生一股凉气、森气,从此再不敢看了。不过,后来我总在想,那可能是神气、仙气。有了神气,人们才尊从他,敬畏他。大凡圣人都该有这样的气韵吧,包括老子、孔子、孟子,也大致如此。

据老辈人讲,造字台前曾经是历史上的三会道场,亭台楼榭遍布四周,集市贸易相当繁荣,汉唐时期达到鼎盛。随着历史的变迁,这里渐渐萧条了,只能从周围出土的瓦当残片想像当年的盛况。文明和繁荣是一对孪生兄弟,那么,这里的文明难道失去了往日的光环?扣问历史,历史无言。“释子谈经处,轩臣刻字留。两句诗是唐景龙年间,中宗皇帝驾幸造字台、三会寺时, 上官婉儿的一首应制之诗。释子谈经处描述的是三会寺,而轩臣刻字留”说的就是仓颉造字台。千百年来,人们吟咏此诗,对诗中描绘的景色,无不神往。

我喜欢去造字台,说不上什么原因,总之是喜欢,喜欢了就去。事情顺了,去,遇到不顺的事,也去。偶尔,我还会坐在台基上,静静地望着天空飞过的鸟雀,从视野消失。有些事情,太近了,反而太远。你总是靠着它、依着它,反而像雾里看花。对于仓颉造纸台,过于熟悉了,反而不觉得其稀罕。就像家乡的其他土台、土丘一样,仅仅当作土台而已。紧邻仓颉造字台,是周穆王墓。“南方才子北方将,陕西自古埋帝王。”在我生活的周边,有很多帝王冢,见得多了,不足为奇。随着年事稍长,才发现那些台池、土丘,有着神示的力量,如一个大磁场在吸引、震慑着我。直至现在,我远离家乡,但每次回家,必然要去拜谒。我是个笨拙的人,如能在此感悟仓圣人的灵气,就是我的万幸。当然,我知道我成不了圣人,但我可以入俗。大俗即大雅,这也是我的自慰。

有一年秋天,我再次去仓吉造字台,在凌乱而充满乡野气息的台基上,丛生着酸枣刺、茅草、苦蒿,枯黄的叶片上,粘着灰白色的鸟粪。站在台顶,眺望四野,我感到了一股大气,一股豪气。九月的乡野阳光明媚,清风拂面而来。在蔚蓝的天空,飞翔的鸟雀清楚地写出无拘的自由。坐在台基上,有一种感觉冉冉升起,像袅袅轻烟,弥漫开去,融入晴明的天空。土台依然是土台,没有什么异样。我浑身却轻飘飘,成仙似的。不知是秋风过高,还是什么原因,那天晚上,我发了高烧。迷迷糊糊中,一老翁向我走来,清癯的脸,笑吟吟地,他要送给我什么,我没有伸手。我不习惯接受别人的东西,何况陌生人。我问他是谁,他不答,只是用手指了指脑门,我觉着没有什么呀,忽然,他的脑门露出一只眼,我一惊,那老翁却手一背走了,我看见他的后脑还有一只眼。我倒吸一口凉气:他就是传说中的仓圣人了。我急忙去追,被一块石头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磕绊了一下,摔下深渊。我惊醒了,高烧已退去,但身子还是轻飘飘的。人常说,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。我想不单单是这些,也许,这是仓圣人的神气不散。

其实,我时常去造字台,站在台顶,我的感觉很特别,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漫上心头。有一天,再去造字台,眼前的一切都变了。人为的修复,将土台变成了砖围,使大气变成了小气。祖母说,那是动了圣人的仙气。我觉着奇怪,我时常去造字台,但从未见有任何仙气。祖母说,仙气是自然而生,手摸不着,眼看不见,但心能触到。祖母是讲迷信的,她用她的思维来阐释一切,但我却感到了其中隐含的哲理:凡事需用心。佛家所言“心诚则灵”,也与此同。

我始终相信可能性的存在,至少有一小部分,它们是必然存在的,只是很多时候,我们不知道它们在哪里。更多的时候,我把自己限制起来,不去做,不去想,或者不愿直接去面对结局。比如仓颉造字,当时的动机是什么?

有一次在朋友处,我无意间打开电视,正是仓颉造字的一段镜头。只见他跳上土台,为造一个“人”字,呜哩哇啦叫着,手不断比划着,我感到一个小丑在眼前上窜下跳,圣人的神气何在?仙气何在?从神坛上,我心目中的圣人跌了下来,无从有的失落、气愤占据了我的内心。我关掉电视,心情难以平静。我不知电视剧为何名,更不知出自哪个“高”手,否则,我该给他当头一棒,并警告他:别糟践观众的眼睛!我倒后悔没有看片头、片尾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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